逆鳞.永生²⁰⁰⁰

Wer viel einst zu verkünden hat,
schweigt viel in sich hinein.
Wer einst den Blitz zu zünden hat,
muß lange Wolke sein.

变价灵魂与不可逆人生【8】

【8】
头磕到前方座椅靠背上的几秒之前,乐正龙牙还在思考自己当时是哪找来的勇气。他从头找起。曾经有一次,他在公寓食堂用早餐时,言和装作漫不经心的坐在他旁边。导致前半块烧饼满口留香,后半块烧饼味同嚼蜡。他看见有熟人端着餐盘走过去,便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然后把早餐端过去和那人一起吃。言和一声不吭的站起来,走回楼道,再也没下来。吃完饭他不敢立即回去,就装模作样地在人造假山旁散了散步。大概觉得不会再遇见她了,就慢悠悠的往楼道走,命中注定就要在言和家门前再次遇到她。她的眼眶含泪,一目了然刚哭过。还没等乐正龙牙开口 ,她先笑起来,说:“刚才炸锅了,辣椒崩进眼睛了,出来躲躲。”乐正龙牙还不算傻,既没闻见辣椒味,她笑得又这么疲惫,绝对是强颜欢笑。他没辙,讪讪地笑了几声,好像踩裂的树枝,只有秋冬交际才听得到的声音。然后像往常一样低头掏钥匙开锁,在钥匙还没拔出来之前一只脚先踏进屋门,把言和留在了外面。

大概这就是令他转变看法的第一次。乐正龙牙曾在高中时决定洗心革面,到底还是有一些女生青睐他。他也看得出来,她们想和他展开一段感情。但他不敢回应。因为他答应过母亲,上大学之前不谈恋爱。怎奈有些女孩子生来愈挫愈勇,龙牙后退她们就前进,好像看不出他其实很反感一样——倒不是反感她们,而是反感这种模式。于是他开始伪装,装作不解风情,似乎情商很低。这样虽然避免了一些节外生枝的事,却也让同班同学看不懂。有些人总在说悄悄话:“想不到乐正竟是这样一个人。”也不知是褒是贬。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商其实高得没边,不然就是枉生于商贾之家。他当然很享受被女孩子喜欢的感觉,但不喜欢女孩子当着他的面哭,尤其是故意哭给他看的时候。他前几次还试着去安慰,后来就不劝了,反正都是哭给他看的,还劝什么。

经历过这些以后再看言和,突然就觉得她很坚强与善解人意。就像谈了几个不会做饭的女朋友后突然喝到言和煲的粥,自然感觉如沐春风。回过头来想想,他赖在病床上不出院,就图她一口莲子羹,真是不像他的作风。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胃就已经被她抓住了。

作为俘虏,那天他说出那句话,顺带收下了她的初吻。在小时候,他向往不染纤瑕的爱情,最起码的标志就是初吻换初吻,但他毁掉了自己的向往,所以他有罪恶感。吻她的时候惴惴不安,不仅是怕有记者拍照,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个。那次他在极度紧张之下乱了方寸,撞上了她的牙,并且忘了进一步攻城略地,仅在外围站稳 ,旋即匆匆离去。言和不仅是第一次接吻,还是第一次做人,故而更加笨拙。在他撤离时咬到了他的下唇。两人分别给彼此留了喘息的时间,然后由龙牙主动伸手,牵住她,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头磕到前方座椅靠背上的前半秒,昏昏欲睡的乐正龙牙猛然惊醒。他想起了她的气息,有着淡淡的薄荷与柠檬香。这是因为她的兜里总揣着口香糖,而且吃完饭后第一时间拿漱口水漱口。前者是薄荷味,后者是柠檬味。还有别的东西,他可以分辨出来,毕竟言和是言和,而不是柠檬或薄荷。他们回到公寓,打开灯,像出门前一样坐在桌子边,由龙牙把两颗星球先后分析。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出门前他还是合租人,回来后就变成了男朋友。

头磕到前方后座的同时,他后悔坐上这列列车。如果他不坐列车,那么它刹不刹车就与自己毫无关系,哪怕它侧翻进山沟闹出命案也无所谓。但现在自己正坐在车上打盹,事先没有任何防备,既然身处惯性参考系内,就难以避免与车座后靠背亲密接触。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有两年没回家了。两天前言和收到一件包裹,等龙牙回来时转交给他,因为她从来不认识一个叫做“霹雳无敌绫将军”的发件人,而且“邋遢宅男大熊猫”也明显不是说她。龙牙回来后拆开包裹,接连打开六个环环相扣的纸盒,好像在玩俄罗斯套娃,最后抖出两张车票来。附赠一张妹妹写的纸条,告诉他,根据母亲的旨意,如果他找了女朋友,就把那张票给她,让她跟着一起回家见父母;如果他还没有女朋友,就把一张票就着燕麦熬粥喝下去,然后用另一张车票回家;如果他找了男朋友,那么请把两张票都撕掉,留好遗嘱后去自杀。乐正龙牙没有把票熬成燕麦粥。一来因为他这里没有燕麦,二来因为他有女朋友。他望向站在阳台上的言和,把两张票捻在手里搓来搓去。

言和没能跟着回去,公司来信说可以来工作了。新的老总可能没之前的专业,但对艺人更好。龙牙说,没关系的,毕竟大明星嘛。大明星这个词多少有几分自嘲在里面。那天他俩接吻照被曝光在报纸头条,记者们居然丧心病狂到用无人机搜花边新闻了。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证据比以往更确凿,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责他们——看来行规果然与他的记者朋友所述一致。

乐正龙牙在大年二十九到达祖父家的矿区。一个已经破产的矿,留下的全是老人和妇女。这次父亲没有回来,看来公司还是很忙。乐正龙牙只好担当起一切重活累活。乐正绫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煽风点火,令乐正龙牙动了弑妹之心。起因是他拿出手机里言和的照片解释自己有女朋友,没带回来是因为她有别的事。乐正绫就掏出手机说我也有对象,你看你看。乐正龙牙和母亲凑上去一看,原来她的男朋友是吴彦祖,图片的水印都还没去掉。乐正龙牙就说,人家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你这样是蓄意破坏人家家庭,按家法你该跪一天一夜。乐正绫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然后抓起一根擀面杖,追得他满院子跑。

乐正龙牙被妹妹追了三天,在大年初二就要回去,因为他打听到了父亲要在初三回来。上次乐正绫失手捅到了他的腰,连她自己都觉得劲使大了,更不要提旧伤复发的乐正龙牙有多难受。他觉得与其死在亲妹妹的手底下,还不如去自己的城里住。母亲不愿放他走,因为他还没去姥姥家拜年。但他翅膀太硬,怎么也拉不住,只好由他去了。

他还给言和打了个电话。再怎么说他俩也在恋爱状态,不打一个说不过去。没想到买票时就在车站等到了她。言和不好意思的说,那天公司找她过去是由于合同到期想谈谈续约的事。她想先放一放。走出公司后她要去找他,于是就跟着来了。因为太冲动,不知抵达以后去哪里住宿,又不好意思再给他打电话,只能就地找了个宾馆安顿下来。结果没过两天,乐正龙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龙牙听了她一番讲述之后有些心疼,毕竟她不是别人的女朋友。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儿女之态本身就不是他的长项,他仅是抱了抱她,然后带她一起去买票。

坐在车上,乐正龙牙告诉言和实话:“你现在和我在一块,我都替你觉得亏。”言和偏着头,不知在看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还是在看他。说:“我不那么觉得。”

“你不觉得和那些大牌明星珠联璧合更好吗?”

“不觉得。”言和往后坐了坐,以便座椅深陷下去,好像珍珠缩进蚌壳。她说:“这边的人见了我,也没有万人空巷的地步,说明我还不是家喻户晓,对吧?而且,你看你拍出的北极兔,那么可爱、动人、活泼、闭月羞花……”

“夸它的这一段先跳过吧!”

“……又沉鱼落雁。说明你拍照技术也不坏啊,对吧?你也是摄影界的大牌……呗?”

“呗是什么意思啊。”乐正龙牙翻个白眼,心想哪有这么说话的。改天该教教她人类正确的说话方式。

“嗳,你喜欢北极兔吗?”言和攥着手,看自己的指甲。那里天然去雕饰,不做美甲,不涂指甲油。她受不了指甲油那刺鼻的气味,而长长的美甲总令她想到猞猁,这种猫科动物和兔子都是天敌。

龙牙道:“炖了应该好吃。”

言和铆足了劲,一脚跺在他的雪地靴上,痛得他来回摇晃。乐正龙牙忍住痛,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哼,没良心,它带给你那么多,你却只想吃它。”

“吃它?”龙牙舔舔嘴唇:“好吧,那我碰见了,好好养着行吧?”

言和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下一惊——该不会是叫他识破真身了吧?俄而又否定了这种猜测,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迫不及待要告诉他真相而产生的心理使她变得疑神疑鬼。想到这里,她忽然触电般一缩,手也不由自主的攥住了龙牙的手。

乐正龙牙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不知能不能在这说……”

“你说吧?”龙牙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一脸郑重。

“其实我不是普通人,我是……”

龙牙用食指按住她的嘴,表情像生吞了半根山药一样纠结。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下一秒笑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国民老公……”

言和仰头挣脱他手掌的束缚,争辩道:“不是这个意思!”

“呃,有别的意思,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喂!你、你,怎么出尔反尔呀?”言和生气的别过头去。她费了极大的努力,才刚说了半句,就叫乐正龙牙这厮给噎了回去。要是她也是鳄鱼,连真相也不说,直接变身咬死他。

龙牙尴尬的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画册。这本画册曾在第二个故事里出现。他翻过十几页,又掏出铅笔,悬在空白页的上方。言和一开始打定主意不扭头看他,后来见他专心致志的画画,不理他显得自己很傻,便打算一睹他的画作。那天晚上列车行驶了六小时零三分钟,乐正龙牙画下了窗外所有的山脉、田野与风,画下了前方座椅上日出般露出的光头,还画下了斜对面一脸晦气的西装青年。他画下了车厢里所有的人,却唯独没有画下言和。

回到公寓,又是深夜时分,时针迟迟不肯指到两点的位置。言和一脸倦意地开门,看来她今天是不打算交代秘密了。倒是龙牙的脸色从下车开始就一直阴云密布,心事重重。言和用手在墙上来回摩挲,终于摸到了开关,但灯却没有亮起来。原来在除夕夜那天,公寓楼上有个科学家做出了一台大功率扩音器,如果拿着它站在渤海边上唱支歌,整个日本岛都听得到。如此大功率的仪器自然需要大电量。这位科学家先试放了一曲不知所谓的歌,然后搞得整个小区都跳了闸。火线零线全被烧断,分几个人都接不上。龙牙打着强光手电稍微洗漱,言和觉得一路风尘之后应当沐浴,于是她在龙牙的瞠目结舌之下进了浴室。龙牙对着浴室门大呼你怎么看得清,你别是基督山伯爵吧,还有你分得清脱毛膏和洗发液吗?言和充耳不闻,她的夜视能力在族中着实不算弱。

言和穿着宽松睡袍,裹着一身芳香出浴。龙牙还没睡,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不知在看什么。蓝光映着他的脸,有点阴森,好像投了中国胎的格格巫。更让言和不好意思的是,他正坐在她的床上。虽然言和没有明确表明自己对婚前性行为的态度,但两人同居时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她掖紧睡袍宽松的领口,坐到龙牙身旁,惊讶的发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令他功成名就的北极兔高清大图。

“我当时拍的。好看吗?”龙牙问。

“好看。”言和颇为自豪的说。忽然她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你还真是不谦虚。”龙牙又勾起笑容,和先前在车上所露出的,一样的,笑容。

“ ‘我’不谦虚?你,什么、什么意……”

龙牙直接抬手按死开关,显示屏的荧光陡然熄灭,言和眼前的景象完全被黑暗吞没。她正欲惊呼,就被早有准备的乐正龙牙堵住了唇齿,——用他的唇齿。她继而听见笔记本电脑坠地的声音,下一秒龙牙就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关,整个人也压到了她的身上,睡衣领口的防线一触即溃。

她终于等到了呼吸的机会。但那时她已经头昏脑涨、意乱情迷了。言和抢在下一波攻势来袭之前,挣扎着问:“你怎么识破的……”

乐正龙牙没有给她回复。他锁住她的双肩,然后用牙咬住她的前襟,撕向一旁。朦胧中他开口道:“关于我对北极兔的态度……”

言和听见衣带崩断的声音,接着又听见袖口撕裂的前奏,全系乐正龙牙一手所为。他用一种吸血鬼式的嗓音,轻佻的宣示着本不属于他的主权。

“……我要吃了你,小北极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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